Patient

▓作者：夏宇
▓作品：小孩（二）


狼牙色的月光下
所有失蹤小孩組成的秘密結社
他們終於都擁有一雙輪鞋
用來追趕迫使他們成長的世界
有一座共同的墳
埋著穿不下的衣服鞋子和手套
吐一口口水把風箏的線放掉

張大了嘴他們經常
奇異突兀（註一）地笑著
切下指頭立誓
無以計數的左手無名指指頭
丟棄在冬日的海濱樂園
當短髮在黎明的風中飄起　他們
會不屑的告訴你　一切　只是因為一個
許諾已久的遠足在週日清晨
被輕易忘記

集體失蹤的那一天設定為
年度的節慶
所有的小孩化妝成野狗回到
最後消失的街口　張望著
回不去了的那個家　遠足和
遠足前的失眠
牛奶盒上的尋人照片（註二）
為了長大成人而動用過的
100條格言

□註一　突兀：唐突意外。文明小史˙第二十五回：「當下公民忽說出那句突兀的話來，大家驚問所以。」
□註二　牛奶盒上的尋人照片：《牛奶盒上的那張照片》是美國青少文學小說家卡洛琳‧庫妮的代表作。敘述15歲的女孩珍妮在無意中發現，牛奶盒上那張失蹤兒的照片，竟是三歲時的自己。經過一番調查，發現自己是被現在的父母綁架的。愛她的養父母與苦尋她十二年的親生父母，讓珍妮難以選擇．．．

◎詩人簡介

夏宇，原名黃慶綺，1956年出生於台灣，祖籍廣東省五華縣，台灣國立藝專影劇科畢業。她19歲起開始寫詩，是1980年代以來台灣最重要的詩人（她不喜歡被貼上「後現代」的標籤），著有詩集《備忘錄》（1984）、《腹語術》（1991）、《摩擦．無以名狀》（1995）、《Salsa》（1999），以及音樂專輯《愈混樂隊》（2002）等。夏宇也寫過少量的散文和劇本。在1984年獲得《中外文學》舉辦第一屆現代詩選拔第二名。並於同年九月自費出版了一本似工藝作品的詩集《備忘錄》。其中一首〈甜蜜的復仇〉曾讓許多讀詩的與不讀詩的人都沉浸在一場醃漬的快樂裡。夏宇自1984年起以筆名童大龍、李格弟等發表歌詞，比較廣被世人傳唱的有齊秦的＜狼＞，趙傳的＜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＞、＜男孩看見野玫瑰＞，陳珊妮的＜乘噴射機離去＞等。

◎評析

成長，莫名其妙。彷彿聽見了夏宇叨叨的這樣唸著。
狼，在童話故事中象徵的是吃小孩可怕野獸。在狼色的月光下，夏宇打算找出小孩時的自己，也許是去面對野獸一般成人的世界，也許是穿著輪鞋就這麼叛逃。失蹤小孩，就是在長大過程中逐漸丟失的自己吧？但他此時卻決定把過去的自己找回來，追趕迫使他們成長的世界。是無奈的、或是嘻笑的追趕著呢？在追趕之前，卻下決心似的把童年（穿不下的衣服鞋子和手套）埋進了共同的墳墓之中。
關於諾言，詩人想起了孩提時會看得很重的諾言這回事，但現在的諾言卻即使是切下了手指頭立誓的──也都被丟棄在童年荒廢的樂園，承諾不值一提，如同天真相信承諾的歲月一般；因為孩子決心長大，詩人嘆息。
年度的節慶，集體失蹤，到了這裡，我們終於明確的知道失蹤的孩子就是我們自己；化裝成野狗，那是個怯懦哀傷的形象。過去的自己還縮在某個角落看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的自己，最後並置的意象，是關於失蹤，以及逼不得已的成長；一百條格言，無奈的進入某種被制約的格式。
這不是首愉快的詩，因為詩人用輕靈可愛的主角（小孩）配上了許多關於死亡、關於黑暗、關於言而無信的意象，詩人眼中的長大，是如此無奈而不堪。


名為現代詩選讀的期中小報告。